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谈过一段巨长的恋爱,12年。最终却在2020年结束了。分手到现在已经有两年时间了。这两年我经历了许许多多的起伏,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,虽然别人可能看不太出来。我不是很想反复重提前男友的事情,显得我好像很放不下过去一样,但是只要说到现在的我,确实绕不开我的过去,说到我的过去,这就绕不开这一段初恋。
我从初三开始和他交往,和他一起中考,高考。高中的时候我妈妈废寝忘食地鸡娃,又抓我早恋的事情,让我非常痛苦,经常在教室想起来就哭。这些磨难却让这段早恋显得更drama,更难舍难分了,也让我更依赖他,而不是我的家人了(妈妈表示气死)。后面大学四年,研究生三年,加上工作后的两年,我们一直在一起,互相依赖,他几乎是比家人还重要的存在,当我有什么困难,有什么心事,全都可以和他讲。
可以说,我们真的是手牵着手一起长大的。
如果不经历什么变故,我都可以看到我的一辈子。其实我早就看到我的一辈子了。在分手之前我都有时候会感叹,我的未来太清晰了,就是和他在一起,结婚,生孩子,过一辈子。我没有思考过别的可能性,也没有质疑这其中任何一件事的合理性。我只是在限定的条件下求最好的解:比如我觉得婚姻制度无意义且麻烦,结了婚就得走亲访友做儿媳,那就晚一点结婚;比如生孩子可怕且费钱,那就先多攒些钱再生。从来没考虑过不结婚,或者不生小孩的可能性。仿佛人的一辈子就是这样,剧本早就写好了,走就是了。
分手对我最大的影响,就是让我从一条十分清晰,而且看似十分稳定的“康庄大道”上,突然降临到真实的人间,这里看起来到处都是路,却又好像没有路一样,至少没有任何一条路是清晰可见的。我就像一个新生的婴儿,因为失恋而重新被迫出生到这个世界上,我突然看不到方向,我以前看到的方向,就是我一辈子和这个男人在一起,过很平凡但是很幸福的生活,在工作上按部就班的攒劲,这就是我的一生。
当我恢复到一个人,才发现我的过去的人生理想,都是建立在另一个人存在的基础上,这条路其实并不是我自己想走的路,只是因为我从太年轻的时候就进入爱情,我的一切人生选择,都建立在这段爱情的基础上,从读大学的选择、到读研究生的选择、再到工作的选择,都是在有限的范围内,做自以为自由的选择。实际上,我总是在考虑他的要求,考虑怎样的选择对我们的关系更好。当我开始把所有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,我才发现我好像什么也不剩下,我过去一切赖以生活的目标,眼界,都困在这段关系里面,而对这个世界的其他面向一无所知。作为他的伴侣的我,和作为独立个体的我,想要的可能根本不一样。
单身之后,我发现我还是很想要有很多不一样的体验,很想看看不同的世界,见见不同的人。我发现我并不是真心想要一个婚姻,我甚至对生小孩和养小孩这件事没有任何的兴趣。我可能会需要一个伴侣,但是我不需要婚姻,也不需要家庭。但是现实的困难在于,可能如果我不想要婚姻和生育的话,我很难找到合适的伴侣(男的究竟有几个愿意考虑丁克的?)。而且我已经到了适婚年龄,没有多少时间够我折腾了。如果我在还年轻的这几年不好好找对象的话,是否过几年我再后悔的话,就为时已晚?
这些冲突不断拉扯着我。我开始看一些心理学和哲学的书。与此同时,出于一些peer pressure和年龄焦虑,我还是会想要先找一个对象再说。我想着,或许我会遇到一个愿意丁克的男生,又或者我会找到一个让我愿意委屈自己,走进婚姻和家庭的男生。
当我还在想着从男人身上求解,不可避免的我还会不停地审视自己。审视我的魅力,我的情商,陷入一些徒劳无功的挣扎。我开始纠结一切以前不曾太在意的瑕疵。
我的眼睛从小就有一点斜视,问题不大但是我自己会有些在意。解决办法是做一个可做可不做的手术,要承担一定的风险,而且这个问题只能改善不能完全治愈。但是处在这样一个阶段,我的不自信感被放大了,于是我还是去做了手术。后来我又开始关注我的双眼皮,内双好像不够好看,或者说我觉得我的眼睛如果是双眼皮,一定会更美。经历了很多个刷着小红书纠结难眠的夜晚,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去做了双眼皮手术。还有牙齿,一直想带牙套,在那段时间我也迅速的行动了,去医院看了几次,就交了定金,做了牙模。我当时甚至担心我带牙套的这两年,如果去认识男生,对方会不会介意。
虽然很多时候我会觉得,我做这些让自己变美的事情,不是为了男性,而是为了我自己,我变美了我自己会更自信,我的心情会更好,我每天都会更开心。但是深入的审视自己的内心,我会发现根本原因还是在于,我把自己的价值定义为我的女性魅力。仿佛我有更多的女性魅力,我才更有价值,本质上还是守护男权的那一套价值观,守护我在这样一个男权价值体系下的自信。根本没有跳出这一套体系之外去仔细思考,我是否真的认为我的价值就是我的外表。假设,我生活在一个没有人关心别人的外表的社会,再好看也不会有人夸你,甚至根本无人在意你花费一个小时画出来的精致妆容,无人在意你精挑细选的衣服和包包。美与丑,都收到同等的待遇,没有表扬,没有批评,甚至无人提及。我是否仍然愿意花费大量时间和金钱去打扮自己?大概率我不会。至少我对化妆,真的没有太大的兴趣。
另外,分手后我意识到我只谈过一次恋爱,甚至和异性的普通相处都很少,这让我看起来很无趣,而且我讨厌男性把我看做单纯和乖巧的女生。于是我刻意做一些以前不敢做的事情。比如去酒吧蹦迪。可能在某些人眼里这也算不上什么,但是当时我仿佛很骄傲,觉得我做了很酷的事情。曾经还装作一个老手,跟人聊天的时候主动提及:“诶你去过某某酒吧没有,那个很不错诶” 实际上我也只去过那一个而已。大概还是乖乖女心态作祟,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很酷。后来我又去玩社交软件,虽然我以前一直觉得只有约炮的才去玩这个。
在我努力改变自己的这个阶段,如果我足够幸运(不幸),遇到一个和前男友类似的,或者更让我满意的男人,那么我很大可能性就是继续走和前任在一起时候的道路,全身心的依赖着一个男性,然后用我的智慧教育他,告诉他要如何担负起一个父亲的责任,这样我才愿意生一个小孩,然后我们继续组建家庭。仿佛我的生活目标就是这样。
幸运的是,在我还没有遇到这样一个满足我要求的男生的时候,我的女性意识觉醒了。
觉醒的发生常常是突然的,过去没有被重视的一切会在突然一瞬间冲击你的大脑,让你泪流满面,从此你开始接近生活的真相。对我而言,这个瞬间是在我看波伏娃的第二性II的时候,被某个段落突然被击中,意识到男性和女性的看到的世界是如此不同,从小他们被要求披荆斩棘,我们被鼓励做一朵漂亮的鲜花。他们的事业是人生的主线,而我们读书多年,是为了嫁给更好的人,仿佛没挑选到一个好丈夫就会被看做很失败;他们先成家,后立业,是因为有女性在他的家庭后方为他打理好一切,这可能会让他的事业更上一层楼。
男性被要求向上,而女性总是面对着向下的诱惑。如果我不带着女权意识去生活,我会做出什么选择呢?我大概率会在有房有车的男性里,选择一个和我心意的男性去结婚。房车是陷阱,也是诱惑,它们并不能保障我人生从此高枕无忧,反而会让我陷入一个被动的角色,让我失去不生育的自由。我很明白的知道,我不需要房车,是我的孩子需要,但我原本就不需要一个孩子的。
这种感觉,就好像我以前一直在努力做题,刷题,解题,突然一瞬间意识到,我之前根本就走错了考场,必须重新调整方向。人生或许是可以很丰富的,丰富到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结婚生子。我们通常25岁研究生毕业,急吼吼的开始朝九晚五,又究竟体验过些什么,就又急匆匆地走进了家庭,开始孕育下一代。 虽然新的道路究竟在哪里,我还根本就不清楚,但或许重要的是忠于自己的感受,或许新的道路就是去探索自己,去找到我究竟想要过怎样的生活。哪怕它意味着从0开始,意味着我需要付出很多的勇气和努力,但至少我做的事情,会更加接近真实的自己。